第136章 第 136 章

    “你猜, 我从这里跳下去，死的是我, 还是哥哥呢？”

    天使般的脸庞骤然说出恶魔语录，让万千狠狠一抽。他条件反射地蹿上来，死死扣着楚寰搭在窗锁上的已经被淋湿的手。

    他一颗心都悬了起来，轰隆——紧接着又是一声惊雷，半空黑云碰撞，射下几道刺眼的闪电，映照在楚寰脸上，闪过一丝贪玩的戏弄。

    万千冷静了一些, 半晌才想明白, 转而笃定地松手。

    “你不会的。”他无比确信。

    “是么？”楚寰过分地把上半身都探出去，故意问, “万一呢？你就不害怕啊？”

    瓢泼大雨, 夏雷滚滚，一个青年在高层的窗口探进探出, 如邻居院子里淘气的猫。

    万千彻底坐了回去，取了毛巾擦手上的水, “爱楚乾的人很多。我是，你也是。”

    珍爱他的人，不忍心让他的身体出现一丝一毫的危险。

    “嘁, 没劲。”楚寰的玩闹心过了，悻悻关了窗, 接过半空飞来的干毛巾, 粗糙擦拭了两下，往脖子上一搭。然后顾影自怜地伸手，爱抚珍宝一般抚摸着吉他的琴弦, 语速开始减慢。

    “这是哥哥挣了钱之后，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。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不会弹吉他，但还是会带来酒店吗？”

    楚寰坐在地板上的身体微微前倾，些许动容，“因为我啊......因为弟弟在他演话剧的第一天出车祸了啊......”

    万千垂眸，楚寰的死，是所有人心口不能揭的疤。

    “那天也打雷了。”尽管不在这个世界，万千仍然确定。

    “对，没错。”

    楚寰抬头，遥遥望着天花板上的纹路，“他们说，一个人去世之后，不出一年，他身边的人就会渐渐忘记他。起初，他们会每天想我，翻我的照片，去墓地看我。慢慢的，我出现在他们身上的次数就会变少，从每天一次，变成三天一次，然后是一个月一次，然后，就跟着生活一起淡了。”

    万千静静听他说着，“所以，这是你在雷雨天出现的原因。”

    楚寰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，“所有人都可以忘记我，但哥不可以。”

    他抱着膝盖缩在地上，像被雨淋湿的流浪狗，万千心里一揪，“他不会忘记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骗人。”楚寰糯糯地否定，“在哥心里，只有小千哥一个人，哪怕是家人，也要排在你后面。”

    “家人跟爱人是不一样的存在。”万千平心而论地安慰他，“是因为有了家人的教育和陪伴，楚乾才会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，宽容，强大，有担当，这些特质是你们给他的，拥有了这些，他才会拥有爱人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？”楚寰眼里闪过流星，“我也在小千哥前面？”

    “对啊。”理性的万千说出的话总是有一股神奇的让人信服的魔力，“小寰也有喜欢的人，这种感受也明白的吧？你也不会因为爱人就放弃楚乾。”

    “也是......”说起爱人，楚寰脸上闪过羞赧。

    万千捕捉到了这丝羞赧，趁机问：“小寰的爱人是谁？”

    楚寰摇摇头，“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。他比我大一些，我还想着，找个哥开心的日子让他们见面呢，现在也不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谁呢？”万千又问，“你不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吗？”

    楚寰的下巴搁在膝盖上，苦笑一声，但又透出几分释然和坦荡。他说：

    “他早就忘记我了，我不在乎，只要我知道，在我短暂的人生里，跟他谈过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至此，万千不再问了。

    楚寰浅浅笑着，眸中情深，那是一种满足和不舍杂糅在一起的错乱感。

    “小千哥，我是不是该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怅然若失地问着，“我从前最担心哥，他那么爱你，却又不能跟你在一起。我看着他每一次崩溃，每一次说着恨你，却又在想起你的时候流泪……”

    “现在你们复合了，哥好幸福，你也好幸福，真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其实，我有时候也在自责。只要打雷，哥就没办法工作，甚至没办法见人。可是，我一想到，哥在未来某一天说不定就把我忘了，我就好难过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是我的哥哥啊……所有人都可以忘记我，但他不可以……”

    他细碎地啜泣着，身体颤抖，嘴唇紧绷。

    万千是个麻木的人，但他看到这样的楚寰，整颗心被划破了扔进酸菜坛子里九进九出，伤口被盐腌得剧痛，似尖细的刀子来回地剌。

    “楚乾不会忘的。”

    他尝试在楚寰身侧坐下，手谨慎地搭在他的肩上，将人揽进怀中。

    “小千哥骗人。”楚寰咬着下唇抽噎。

    “他一直带着这把吉他，这就是证明。”万千宽容缓慢地告诉他。

    果然，楚寰不反驳了，只是抚摸在吉他琴弦上，久久不肯离开。

    那一刻，万千想起了他的孩子，那种孤独，害怕失去，渴望被爱的性格，是每一个小孩的天性。

    “就像你说的，小寰是他的弟弟啊。他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你的。”

    万千一字一句告诉他，“哥哥心里会永远给你留一个位置，他现在很幸福，小寰可以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一片羽毛飘浮在阳光静好的空气中，顺着光辉的足迹悄然旋下，落上柔软的云朵。

    楚寰静静地听他说着，等他不说了，安静了，许久许久，似乎已经经历完一个古老的故事了，才抬起布满泪痕的脸，安宁地瞧着万千，好半晌，全身骤松，喉咙底发出一声怅然的笑。

    “呵……”他抹了两把脸。

    “小千哥。”他叫万千，眼中露出将要放弃某个珍爱之物的不舍。

    “再给我唱一次吧。”他提出最后一个要求。

    万千的眸子动了一动，喉结不自知地颤了一下。

    生涩颤抖的歌声从房间里响起，似清晨被风吹动的竹叶，清澈干净，透着自然的纯真的动情。

    “如果我可以变成你的眼睛，那我一定是琥珀色的精灵。去看你带我看的那个世界，还会发生你的什么奇迹......”

    窗外的雷声渐小，剩下不懂风情的倾盆雨水，哗啦，哗啦，肆无忌惮地冲刷束缚在人心之上的枷锁。

    万千的眼眸在祥和中变得深邃——琥珀色的精灵......是巧合么？

    “哥，我走啦，要好好的哦。”

    雨后的麻雀开始在濡湿的空气里活跃，电线杆上传来多嘴的声音，打破惊雷之后的宁静。万千在睡梦中渐渐醒来，往窗外一看，已经是晚上了。

    雨停许久，他不是被雨声吵醒的，而是偶尔翻动的书页，修长的手指捻着页脚往左一拨，极轻，似落上镜湖的一片绿叶，在悠然的梦境里漾开一圈一圈涟漪。

    楚乾在看书。

    坐在床上陪着他，后背抵墙，整个人放松地往后靠着，开衫睡衣扣到第二颗纽扣，半厚的书本摊在腿上，已经看到了第79页。

    “唔？”万千诧异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躺在被窝里没起，只是拧着头望向他，“你起来了？”

    楚乾将书签夹到内页里，顺手放到床头柜上，“嗯，你也起吗？”

    他笑着问，眉眼都松开了，整个人透着如释重负的爽朗，仿佛从尘封的水泥墙里脱身了一般。

    “嗯......”万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，“我觉得你好像变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变了？”楚乾问。

    “我说不上来，但是，感觉你好像很轻松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楚乾唇边的笑容更大了，一是因为万千说到了他心坎里，二是，向来不擅察言观色的万千，竟然能看进他的内心。

    他怅然一叹，将心里所有的烦闷和枷锁都吐了出来，周身舒畅。

    “是挺轻松的。就好像......心里压着什么事，突然就放下了。”

    万千心口一松——看来楚寰是真的走了。

    但随即，唇角的弧度缓缓沉了下来——他刚才做的梦，委实无法让人释怀。

    “我请了两天假，想回去看看小寰。”楚乾一说，万千便答应了。

    楚寰的墓地在X市城郊，那是全市唯一一个种植了银杏的公墓。楚寰生前说，如果能死在秋天，就可以盖银杏的被子。楚乾如了他的愿。

    那天阳光很柔和，云也淡淡的，不阴不热。墓前还有一捧新鲜的满天星，楚乾说，“应该是粉丝送的，那首歌火了之后，来看小寰的人多了很多。”

    他在墓碑前说了许久，从带着楚寰开始学走路，到上学教他背九九乘法表。他望着那张永远停留在最美年华的照片，似乎楚寰就在眼前。

    这世界的楚乾很是骄傲，也是故作坚强，心中有憾的。他有致命的弱点，旁人不可触碰，但也有最柔软的温情。

    那温情里装着万千，装着小蝌蚪，自然也装着楚寰。

    体会了这一点，万千更迫切地想知道一件事，也是他在昨晚那个梦里心神恍惚的那件事——

    “小寰以前的男朋友……你见过么？”

    楚乾不轻不重地踩着油门，“没有，但是听他提过。”

    当时，楚寰狡黠地夹着拇指和食指，两根指头中间留了一丝缝，“有一点点大啦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突然这么问？”楚乾疑惑。

    万千盯着控台上跳动的蘑菇玩偶，一双眼睛沉进深潭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想起小寰说过，这个人支持他的梦想，还帮他搭了很多人脉。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他抬头，忧愁地看向楚乾，诘问道：

    “你想过，这个人可能是圈内人吗？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你们先猜，我一回复就会剧透，所以只敢躲在屏幕后面抠手感谢在2021-12-07 21:00:02~2021-12-09 14:02: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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