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尸体告诉我们的，不会说谎

    清生池，男浴区
    香凝儿还没进去，就被安子琛挡在了门外：“你在外等着吧，我们把现场拍的详细一些，尸体待会给你送去法医室。”
    “哎呀，我又不是没见过，有多少赤条条的尸体，都是在我的解剖刀下，还他们一个说法，让他们安息上路的。”
    香凝儿不以为然的跟在安子琛身后，掀开帘子看去。
    只见浴池外的大堂内，站满了一圈光着上身，仅用一条毛巾围在腰间的男人们，都有些瑟瑟发抖，看向站在他们身前，荷枪实弹的巡捕房警探们。m.miaoshuzhai.net
    香凝儿清了清嗓子，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好，径直走了进去，安子琛随之进入，观察了一下被扣在这里的男客们。
    “警官，你们不能扣押我们。我这一会还有个会议要开，耽误了生意，这损失，你们巡捕房能赔吗？”其中一个男客人开了口，紧接着身后的几位也跟着起哄。
    “对啊警官，那里边的浴池，通常是给高级会员用的，里面出现浮尸，跟我们有什么关系？”
    “就是！警官，你知道我是谁吗？就敢扣我？你们督察长见了我师父，还得叫一声金爷。”娄传银不屑的说道。
    安子琛打量了几眼这个人，冷淡的丢下句话：“身上没穿皮，我可真看不出来，你说的金爷是谁。”
    “呵~海城里，还有几个金爷？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。”
    展鸿在旁听着，凑到安子琛耳畔低声嘀咕道：“他说的是金波，青帮杜老大身边的红人，做鸦片买卖起家，烟毒霸、码头霸的黑帮代表性人物。”
    安子琛看了眼展鸿，轻声回应：“我知道，但要装作不认识。”
    展鸿悻悻然的闭上嘴巴，没再说话。
    安子琛没理会娄传银，吩咐展鸿道：“给这些人做口供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。”
    展鸿连连点头，让警员们把这些案发现场里的人都组织起来，分成几组，做笔录。
    安子琛打算跟香凝儿进入里面的独立浴池，想起什么后，回头问道：“谁第一个发现尸体的？”
    “是我！”一个穿蓝色浴衣的工作人员抬起了手，回应道。
    “你跟我来。”安子琛看了眼他，走在前面。
    那位工作人员，跟上安子琛的脚步，走进了里侧的浴池。
    里面有一个独立的浴池区，装潢要比外面精致，共有三个独立浴室，配套桑拿。
    “你们这里，还挺齐全。”安子琛看向身后的工作人员道，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    “我叫王桥。”
    “你发现死者，在什么时候？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一下。”安子琛边问，边走到香凝儿身边。
    香法医正拿着一个拖把，站在浴池台边，搅动着池水。
    池水有些浑浊，应该是放了什么洗浴液，泛着浅绿色。
    死者的面部朝下，漂浮在池子上，没穿衣服，体表无外伤。
    “这位先生，叫侯远，是永原商行的经理。”王桥在旁介绍道，“他每个星期二的10点，就会来我们这里泡澡。
    是我们这的高级会员，今天也不例外，他没到9点30分就来了，先在大堂和我们经理聊了会天，之后就进了浴池。
    因为每个星期二，这边的独立浴池区，一般都没人来，所以侯先生总是挑清静的日子过来泡澡，放松一下。
    我在外边等了一会，计算好侯先生以往要搓澡的时间，我就进去了，进来的时候，就发现侯先生溺死在了浴池里。”
    “具体时间你记得吗？”安子琛问道。
    “10点40分左右吧。”王桥想了想回应着，“侯先生进来浴池的时间，是在10点多钟，他每次泡澡加上桑拿，一般都要30多分钟，我通常都会余出10分钟再进来。”
    安子琛点了点头，看着香凝儿的动作，唤进来一个警员：“帮香法医一下。”
    香凝儿摆手，从浴池台走下来，岂料脚底一滑，险些摔下去，被安子琛抢先一步拽了回来。
    “你小心点，这种事，让他们做就行。”安子琛扶稳香凝儿后说道。
    香凝儿笑笑，视线定格在刚才自己踩的台子上，弯腰查看，抬手又摸了摸，若有所思道：“这个台子，倒是挺滑的。”
    她又凑近嗅了嗅味道，四处看着，发现池子旁的淋浴间那里，放着一块香皂和沐浴露。
    香凝儿走过去，拿起香皂和沐浴露，闻了闻气味后，确定的说道，“台子上的水渍，应该是香皂水。”
    她看向站在安子琛身边的王桥，问道，“这些独立的浴池间，是不是一个客人使用完后，都会进行清理？”
    王桥点头：“没错，尤其是针对高级会员的浴池管理，我们会把这里重新打扫，尤其是地面和台子，为了避免客人滑倒，我们都会把水渍清扫干净，水池里的水，也会重新换一次。”
    “那今天侯远，是这里来的第几个客人？”香凝儿问道，示意警员和安子琛，帮自己把尸体抬到地面。
    “侯先生，是今天独立浴池的第一位客人。”王桥回答，“早晨8点上班的时候，我就已经将这里打扫干净了。”
    “期间有人进出过这里吗？”
    王桥回忆着，老实答道：“我们经理进来检查了一下工作，之后就出来了，再没人进来过。”
    “你们经理人呢？”安子琛把尸体小心的放在裹尸袋上，抬头问王桥，刚才进来的时候，并未发现这个经理。
    “哦，他出去了。这不是要过年了吗，他负责采购些东西回来，给时常光顾的高级客户，准备些礼物。”
    “什么时候走的？”安子琛又问。
    王桥想了想后说道：“我记得侯先生和他聊完天后，经理就离开了。”
    听着王桥和安探长的对话，香凝儿弯腰，查看了一下侯远的尸体。
    她率先摸了摸死者的后脑，没发现磕碰的迹象。
    香凝儿又打量起这里的地砖，湿漉漉的，水流流向排水口。
    抬头又扫了眼这里的环境，有两个大概为30cm宽的正方形排风扇在运转着，排风十分畅通，连水蒸气都很少。
    这样通风很好的环境下，死者既没有摔倒，也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，年纪大概在40岁上下，突发疾病的概率也不大。
    “这两个排风口的大小，也进不来人。”香凝儿疑惑的嘀咕着，“按照这位小哥说的，死者的死亡时间，是在10点到10点40分之间。
    而且在10点40分左右发现尸体的时候，尸体是浮起来的。
    理论上来讲，尸体能够漂浮起来，是因为水的浮力大于尸体的重量。
    侯远的体重大致在150斤左右，这么短的时间里，能漂浮起来，倒是挺少见的。”
    安子琛抬头问向王桥：“池子里浅绿色的东西是什么？浴盐？”
    王桥点了点头回道：“对，是浴盐，还有椰子油，对人体好。侯先生是十分讲究的人，通常泡澡都会放这些。”
    香凝儿点了点头，看向尸体皮肤的鸡皮疙瘩，若有所思的蹙了下眉心。
    安子琛也蹲身，看了眼尸体后问香凝儿：“死因是？”
    “水深不过0.6m，肯定不是溺死的。”香凝儿笑了笑，旋即恢复严肃道，“死者有没有其它疾病，还不好说，需要进一步检验。”
    香凝儿瞥了眼站在旁边的王桥，凑到安子琛身边，低语道，“这具尸体有些特别，体表呈鸡皮疙瘩，而且已有鲜红状尸斑。
    我怀疑这个工作人员在撒谎，死者的死亡时间，绝对不是在10点到10点40分之间，有可能要早一些，而且这具尸体被人冷冻过，或者是放在天寒地冻的室外一段时间。
    具体死亡时间，我做完尸检，才能确定。”
    安子琛不动声色的瞄向王桥，发现那个工作人员站在那里，认真打量起对方，没发现他的不妥。
    “王桥，你一会跟我们回巡捕房，做一份详细的笔录。”安子琛淡然说道。
    王桥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，还有些慌乱：“警官，该说的我都说了。”
    安子琛又观察了几眼对方，对方的反应都比较自然，这让安探长有些困惑，他放缓语气道：“你不要紧张，我们走一下流程，希望你配合。”
    王桥点了点头。
    香凝儿打开自己的工具箱，掏出体温计，测量了一下尸体的温度，又测量了这里的环境的温度，之后看了眼桑拿房的位置，对安子琛说道，“探长，去桑拿房看一眼。”
    安子琛点头，和香凝儿走进里面的房间，打开桑拿房的门，温度适中，并不热。
    香凝儿看了眼中间的桑拿石，十分干爽。
    搁在旁边的水桶也是满的，上方飘着一个舀水的瓢，瓢的里侧也很干。
    安子琛在这里转了一圈，抬手触摸了一下桑拿房的墙壁，又顺手摸了下门里侧的位置，轻轻说道：“从潮热的程度，以及干爽的地面和座椅看，死者刚才没有进来过。”
    “他后脑勺的头发，有些潮湿。”香凝儿看着安子琛，挑了下秀眉道，“但这种潮湿的程度，不像是这间浴池带来的，反而像是冷冻后，遇到热气产生的。”
    安子琛狐疑道：“如果王桥说谎的话，外面那些目击者，不是也看到死者了吗？这么多人都在说谎？”
    香凝儿扬起嘴角：“这就需要安大探长去调查了，我只能先从尸体的角度去确认一些事情，当然，尸体告诉我们的，不会说谎。”
    午后时分，慵懒的夏风混着花香，熏得人昏昏欲睡。
    封窈站在毕业答辩台上，慢声细语陈述着自己的毕业论文。
    软绵绵的女声舒缓轻柔，犹如催眠小曲，台下三个评委老师眼皮沉重，不住地点头啄米。
    封窈当然知道这是一天之中人最懒乏困倦的时段。正因如此，在决定答辩顺序的时候，她刻意选了这个时间。
    糊弄学资深弄弄子，从不放过任何糊弄过关的机会。
    果然，困成狗的评委完全起不了刁难的心思，强打精神提了两个问题，就放水给她高分通过了。
    封窈礼貌地向老师们鞠躬致谢。
    本科生涯落幕，不过她和庆大的缘分还未尽。她保送了本校的直博研究生，待将来拿到博士学位，她还打算留校任教。
    庆北大学作为一流高校，教师待遇极好，研究经费充足，寒暑节假日多，食堂林立菜式多样，阿姨从不颠勺——
    世间还有比这座象牙塔更完美、更适合赖上一辈子的地方吗？
    封窈脚步轻快走下讲台，美好的暑假在向她招手，马上就能回外婆家，葛优瘫咸鱼躺，做一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快乐废人……
    “——卧槽！快看对面天台！”
    才刚出教室，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。顷刻间，走廊上本来在排队等待答辩的学生大噪，呼啦啦全涌向护栏。
    本楼相隔二三十米远，正对着美院的昌茂楼。大企业家宗昌茂慷慨捐建的楼，全国各地不少学校都有。
    大太阳刺眼，封窈眯眸眺去。只见对面楼顶上，赫然有个男生坐在天台边沿，双腿悬在外面。
    好危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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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不会吧这哥们儿不会是要跳楼吧？”
    “偶买噶，学校又逼疯了一个……”
    众生嗡嗡议论，紧张中隐隐透着莫名的亢奋。楼下渐渐聚起了人，仰头张望。
    有人试着喊话：“同学，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，你别想不开啊！”
    封窈收回目光，转身不打算继续看下去。
    她既不认识这位同学，又不懂心理学，爱莫能助。有老师和这么多热心的同学在，相信不会出事的。
    “——哎，封窈！”
    还没走出两步，同宿舍的冯璐璐瞧见了封窈，冲过来拉住她，“正找你呢！那个，不是刘东旭嘛？”
    封窈只得停下脚步。“刘东旭？”这个名字，有点耳熟……“好像，听过？”
    冯璐璐瞪圆了眼睛，“他追过你的呀！你忘啦？新国国立美院来的交换生，在表白墙上狂刷告白，说你是他的缪斯女神，还在咱们宿舍楼下拉过小提琴……被你骂了的那个？”
    封窈恍然，“噢！”
    那还是开春的时候，快半年前的事情了。
    封窈长了张美艳的脸，皮肤雪白，一双细长微挑的狐狸眼风情撩人，身材如其名，窈窕婀娜，凹凸有致。她在校园里从来不乏追求者，只是生性懒散，谈恋爱这种弄不好轻则劳心伤神、重则全家爬山的麻烦事，在她看来不是很必要。
    通常对于追求者，她都是礼貌婉拒，能避则避。只是大好的春日清晨，正是裹紧棉被舒舒服服地酣眠时，有人非要扰人清梦，她被起哄的室友叫醒，起床气难免稍微有点大。
    当时她推开窗，对楼下拉琴拉得如痴如醉的男生说了句：“同学，你这把锯，有点钝了。”
    “没有骂人哦。”封窈纠正道。
    冯璐璐侧眼瞟过舍友这张过于妩媚的脸，压低声音，“你说，他该不会是因为你吧？”
    “有这么长的反射弧吗？”
    “……也是。”
    冯璐璐忽然想起来，“哦对！我好像听谁说过他后来交了女朋友来着？”
    就说嘛。
    楼上楼下乌泱泱挤满了伸长脖子的人，老师领导们很快赶到了对面天台上，开始展开沟通劝说。
    封窈把胳膊从冯璐璐手中抽出来，“你慢慢看，我先……”
    “——封窈！我要跟、跟文学院的封窈说话！”
    这时刘东旭似乎是在劝说下开口了。
    一声干哑发颤的嘶喊，仿佛一滴水落进了沸腾的油锅里，现场瞬时炸开了锅。
    冯璐璐下意识地再次拽住封窈，张着嘴巴瞪住她。周围认识封窈的目光唰唰如聚光灯，争相照了过来。
    庆大虽大，学生不免有重名，但“文学院的封窈”，指向精确。
    马上便见主持答辩的徐教授快步奔来，手机贴着耳朵，“对对她在这儿……好的主任，明白……”
    “封窈你快来，赶紧劝他下来！”徐教授招手。
    众生像摩西分红海一样让出了路，封窈从懵圈中回神，很为难：“可是，我基本上不认识这位同学，不知道怎么劝啊。”
    万一劝不好，不会还赖她吧？
    “不认识他为什么指名找你？”别说徐教授不信，旁人的表情也明显都不信，不少人自认懂了——准是感情纠纷没跑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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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行了，你先过来！”事态紧急，徐教授没空跟她掰扯，“人命关天！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先答应，总之先把人劝下来再说！”
    人命关天的大帽子压下来，封窈没得选，只能挪到晒得发烫的护栏前，清了清嗓子。
    “同学——”
    她才刚开口，对面刘东旭猛地坐直，身形摇晃，惊起一片呼声，吓得封窈的心也直颤，“……小心。”
    “窈窈！你终于肯见我了！”刘东旭的嘶喊如泣如诉，“我以为我失去你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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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，热浪蒸腾，空气成了一面扭曲的透镜，将男生深情款款的脸折射得扭曲变形。
    封窈一阵恶寒。
    这是精神病吧？
    “同学，何出此言？我跟你并不熟……”
    “不熟，呵！”男生凄凉一笑，“我什么都听你的，你不想公开，我不敢把我们交往的事情，告诉任何人……”
    暴晒下的水泥板烫屁股，强光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，火辣辣的刺痛。刘东旭抬手抹了抹，立刻放下手，手指死死地扣住天台边沿，生怕一不小心真掉下去——
    开什么玩笑！他是要成为当代罗丹的男人，生命多么贵重，怎么可能为个有眼无珠拒绝他的女人跳楼？
    只是有人出的价码实在太诱人，要他在今天上演这么一出大戏。
    按对方的要求，他最好卡着封窈答辩的时候上来，顺便毁了她的毕业答辩。
    只是以为这楼看着不高，刘东旭上来后才感觉到怕。抖着腿直打退堂鼓，念着那人许诺他回国后大好的前途，他才咬牙横下了心来。
    些微耽搁而已，她的答辩肯定还没完成……
    刘东旭想象不久的将来，比眼前多百倍千倍关注聚焦于他、膜拜他，兴奋如电流窜上脊背，他的声音颤抖变形，倒真像极了为情绝望的歇斯底里：
    “你要口红，要包包，我都给你买了。你说讨厌马玉玲，我也跟她分手了……你明明说你爱我，可你为什么不理我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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