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算计

    安子琛笑着看了眼后视镜里的人：“也好在山本村直接去了实验室，没有回家，方便我们动手，嫁祸他。”
    香凝儿微讶，前倾身子，喜悦的问道：“啊？这么说，硫酸针头的作案工具，都已经放在曹林和山本村的家里了？”
    安探长闻到了对方身上独有的气息，心旷神怡般的扬起笑道：“也未必要藏在他们各自的家中，都已经安排妥当了，就等川岛康上钩。”
    香凝儿颇为惊讶的趴在椅背上，歪着头打量起安子琛来：“我这一整天都跟你在一起，你是什么时候去办这种事的？”
    “这种事，不用我出手。”安子琛认真开车，缓缓驶入巡捕房的区域，停下了车。
    香凝儿疑惑的看了眼他：“你让咱们同志去做这种事？不怕有暴露的风险？”
    安子琛侧头看着略有些担忧的香法医，抬起手指，做了一件他一直想做的事，就是刮了一下对方小巧的鼻梁：“当然不会，你不知道，我有影子的吗？”
    “啊？影子？”香凝儿没搞懂安子琛的意思，安子琛就已经下车，替香凝儿打开了车门，附在她耳畔，严肃道：“川岛康要找的人，是展鸿。
    以防川岛康开窍，排查起警务人员，我们必须要先发制人。
    让他觉得，我们很坦荡。”
    香凝儿挑了下眉，看向安子琛：“你有什么法子？”
    安子琛单手扶在车门上，轻道：“先自查，就算川岛康不放心我们的排查结果。
    至少有了这第一遍的自查，他在心里，还是会多一分的踏实。
    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，我们再见机行事。”
    巡捕房内，安子琛和香凝儿还没走进去，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抱怨的声音。
    “哎，我这跑了一天，脚都快磨出水泡了，你说咱们探长，操的哪门子心，要去帮宪兵队，搞得我们连觉都不能睡。”
    “你们说那个受伤的地下党能躲哪去？这海城都快翻了一个遍了，像人间蒸发似的。”
    “可不是嘛，要我说啊，不会是他们日本宪兵队里，有内奸吧？自己人干的？”
    “咳咳。”香凝儿故意清了一下嗓子，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    里面的警员，看到安子琛和香凝儿回来了，立刻站好，纷纷向安子琛敬礼。
    安子琛扫了眼这些人，命令道：“把衣服脱了，检查胳膊。”
    所有的警员均是一愣，虽然心不甘情不愿，但还是，不得不照做。
    安子琛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展鸿身上，吩咐道：“展鸿，你负责检查一下，检查完后到楼上找我，你我去督察长那里，互检。”
    展鸿微讶，立刻点了点头。
    安子琛漫步走上了楼，他知道这个时候，督察长一定不在。
    这话，也只是说给这些警员们听的，让他们误以为，封朗还在办公室里呆着。
    毕竟那位督察长，平时最擅长浑水摸鱼，他在不在，也只有自己这个做探长的清楚。
    下面的警员，多半是不会去打扰那位督察长的。
    等安子琛上楼后，警员们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，偷偷看了眼立在一旁看热闹的香凝儿。
    香凝儿笑着抬了下手道：“我立刻撤离。”
    边说着，香凝儿背过身，贴着墙边就溜去了法医室。
    展鸿瞧着香凝儿的样子，笑了笑，插起腰，看向站成一排的警员们说道：“各位兄弟，人都走了，别装矜持了，脱吧。”
    “切，你小子真是拿了个鸡毛当令箭了。”一个警员翻了个白眼，“要脱，你也脱。”
    展鸿得意的揉了揉鼻子，笑道：“我是要去和探长，见督察长的人，有督察长作证。
    你们要想和我一样，去当面见督察长，我乐意把这个机会让出来，谁跟我换？”
    大家都噤了声，谁都不愿意去见封朗，那位督察长一向威严，脾气还不好，一有什么不如意的，就训斥他们，比安探长还可怕。
    他们平时见了封朗，都绕道走。
    也就展鸿这个傻小子，还觉得挺得意。
    警员们互相看看，都暗自发笑，脱下一只袖子，让展鸿查看。
    展鸿装模作样的，仔细检查了一遍诸位警员的右侧胳膊，清清嗓子，朝楼上的方向喊了一嘴：“探长！咱们巡捕房的兄弟们，胳膊比脸都干净！都没问题！”
    离展鸿较近的警员抬起腿，就要去踢展鸿，被展鸿笑着躲开了，冲大家拱了拱手：“开玩笑的，我上楼复命了。”
    边说着，展鸿就快速飞奔上楼。
    过了许久，展鸿从楼上下来，冲下面困顿不堪的警员们说道：“探长说了，大家今天辛苦了，都回去休息吧。”
    警员们打着呵欠，纷纷散去。
    等人走光后，香凝儿也从法医室来到他们警探的办公区，她看了眼斜靠在桌边的展鸿，轻拍了下对方的胳膊。
    展鸿扭曲着表情，往后躲了下：“疼，凝儿姐别闹。”
    “凝儿，你帮他看一下伤口。”安子琛这个时候从楼上下来，走到他们身边低声说道。
    香凝儿适才看到，展鸿紧紧攥着右手，她收起玩笑，拉过展鸿走去法医室。
    展鸿拧着眉心，看向渗血的纱布，抱怨起来：“都怪巡捕房那些莽汉，说个话还动手动脚的，碰了我一下，我这一天都没敢脱外衣。”
    撇了下嘴，展鸿看着香凝儿要拆开纱布上的蝴蝶结，还有些不舍：“初初包的，扎了个蝴蝶结给我。”
    香凝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，她看了眼展鸿笑道：“待会，我给你扎回去。”
    展鸿了连连摇头：“别了凝儿姐，让探长看到了，吃饺子都不用买醋了，我屁股也要挨踢。”
    “不用买醋，不帮你省钱了吗？”一声略带轻佻的声音传来，安子琛站在法医室门边，看向里面的人说道。
    展鸿背对着门的方向，手臂露在外头，他冲香凝儿挤了挤眼睛。
    嘴角抽动了一下，香凝儿好笑的睨了眼走进来的安子琛。
    安子琛示意香凝儿去一边休息：“我来吧，你去那边坐着。”
    香凝儿看着安子琛，生怕他会对展鸿公报私仇似的。
    安子琛歪了下头，留给香凝儿一个眼神。
    香凝儿叹了口气，拍了下展鸿的肩头，煞有介事道：“受着吧，以后嘴巴别那么贫了。”
    展鸿哭丧着脸，紧张的盯着安子琛的动作，干巴巴道：“探长，我这可是为了完成任务，光荣负伤。
    我刚才没别的意思，我也不是说你爱吃醋，有些霸道。
    不不不，我的意思是，我的心里眼里只有初初一人。
    别的女人在我眼里，啥都不是……”
    展鸿诧然的看向瞪过来的两束目光，悻悻然的闭上嘴，他还是不说话了。
    安子琛看向坐在那里，一副任人宰割模样的展鸿，笑了笑，替对方快速处理好伤口，十分利落。
    展鸿意外的看了眼包扎妥当的右胳膊，活动了一下后，笑道：“多谢探长，一点都不疼。”
    安子琛把药棉绷带放回到原来的位置：“你注意点，等川岛康冷静下来后，说不定会有什么行动。”
    展鸿点了点头，穿好衣服。
    此时，展鸿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，他诧然的回头看去，发现香凝儿的手里多了一盒蛋糕。
    展鸿意外的看着眼前的东西。
    香凝儿笑道：“别傻愣着了，拿着蛋糕快去送人，昨天是初初的生日，你让她如此担心，也该给她补个生日过吧。”
    展鸿蠕动了一下双唇，有些感动的接过蛋糕，傻呵呵的笑。
    “还傻笑呢，再笑天都亮了。”
    展鸿抱着蛋糕，朝香凝儿鞠了一躬，快步走了。
    安子琛抱起双臂，望着跑走的展鸿，脸上有了笑意：“光谢你了，也不看看这蛋糕是谁订的。”
    香凝儿抬手戳了一下对方的脸，安子琛微讶，偏头看向对方。
    “怎么？安探长连我的醋都吃啊？”香凝儿调侃，和安子琛并排，靠在桌台边。
    她侧转过身子，望向窗外的月亮，轻声问道，“你说，经过这件事后，水长风和水心言，会被川岛康放出来吗？”
    安子琛想了想，转身看向窗外的月亮，没有说话。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次日
    不出安子琛所料，川岛康开始在全城部署了大量人手，除了彻查他们宪兵队的人外，他亲自带人来了巡捕房。
    彼时，展鸿正站在门前洗车，他看向川岛康带人前来的时候，蹙拢眉心，缩在车后，张望着那个人快步走入巡捕房。
    安子琛展开报纸，看着今日的新闻，他抬头瞥了眼来人后，站起身：“川岛队长，怎么有空过来？有事就打通电话好了。”
    川岛康弯腰行礼，直接说明了来意：“我们正在全城搜查昨天受伤的那个人，但却没丝毫线索。
    我想了很久，既然是全面搜捕，自己人最好也彻查一下，以免漏掉潜伏的共党。”
    安子琛笑着点了下头，看向川岛康：“这一点我已经考虑过了，所以，我的人已经做过一次排查，包括我在内。”
    川岛康有些意外，笑道：“安探长做事，果然认真。”
    安子琛揉了下鼻子，指了指现在这里的人：“大家还没到齐，如果川岛队长觉得有必要再排查一遍，我再让他们集合，配合川岛队长。”
    安子琛说的很从容，也十分自然，他淡定的看着做思忖状的川岛康，心里却打起了鼓。
    川岛康四处看了看，摸着手掌。
    安子琛的眸色微沉，他能感觉得到，川岛康的眼里，有要亲自查验的意思。
    安子琛有了疑惑，川岛康应当是信任自己的，怎么转眼功夫，会有这种转变？
    快速思考后，心里有了底，安子琛推断，应该是川岛康在找到山本村之后，才有了这种转变。
    又是山本村？
    看来香凝儿说的没错，山本村的确不是个善茬。
    他们要想办法，除掉这个人。
    午后时分，慵懒的夏风混着花香，熏得人昏昏欲睡。
    封窈站在毕业答辩台上，慢声细语陈述着自己的毕业论文。
    软绵绵的女声舒缓轻柔，犹如催眠小曲，台下三个评委老师眼皮沉重，不住地点头啄米。
    封窈当然知道这是一天之中人最懒乏困倦的时段。正因如此，在决定答辩顺序的时候，她刻意选了这个时间。
    糊弄学资深弄弄子，从不放过任何糊弄过关的机会。
    果然，困成狗的评委完全起不了刁难的心思，强打精神提了两个问题，就放水给她高分通过了。
    封窈礼貌地向老师们鞠躬致谢。
    本科生涯落幕，不过她和庆大的缘分还未尽。她保送了本校的直博研究生，待将来拿到博士学位，她还打算留校任教。
    庆北大学作为一流高校，教师待遇极好，研究经费充足，寒暑节假日多，食堂林立菜式多样，阿姨从不颠勺——
    世间还有比这座象牙塔更完美、更适合赖上一辈子的地方吗？
    封窈脚步轻快走下讲台，美好的暑假在向她招手，马上就能回外婆家，葛优瘫咸鱼躺，做一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快乐废人……
    “——卧槽！快看对面天台！”
    才刚出教室，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。顷刻间，走廊上本来在排队等待答辩的学生大噪，呼啦啦全涌向护栏。
    本楼相隔二三十米远，正对着美院的昌茂楼。大企业家宗昌茂慷慨捐建的楼，全国各地不少学校都有。
    大太阳刺眼，封窈眯眸眺去。只见对面楼顶上，赫然有个男生坐在天台边沿，双腿悬在外面。
    好危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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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不会吧这哥们儿不会是要跳楼吧？”
    “偶买噶，学校又逼疯了一个……”
    众生嗡嗡议论，紧张中隐隐透着莫名的亢奋。楼下渐渐聚起了人，仰头张望。
    有人试着喊话：“同学，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，你别想不开啊！”
    封窈收回目光，转身不打算继续看下去。
    她既不认识这位同学，又不懂心理学，爱莫能助。有老师和这么多热心的同学在，相信不会出事的。
    “——哎，封窈！”
    还没走出两步，同宿舍的冯璐璐瞧见了封窈，冲过来拉住她，“正找你呢！那个，不是刘东旭嘛？”
    封窈只得停下脚步。“刘东旭？”这个名字，有点耳熟……“好像，听过？”
    冯璐璐瞪圆了眼睛，“他追过你的呀！你忘啦？新国国立美院来的交换生，在表白墙上狂刷告白，说你是他的缪斯女神，还在咱们宿舍楼下拉过小提琴……被你骂了的那个？”
    封窈恍然，“噢！”
    那还是开春的时候，快半年前的事情了。
    封窈长了张美艳的脸，皮肤雪白，一双细长微挑的狐狸眼风情撩人，身材如其名，窈窕婀娜，凹凸有致。她在校园里从来不乏追求者，只是生性懒散，谈恋爱这种弄不好轻则劳心伤神、重则全家爬山的麻烦事，在她看来不是很必要。
    通常对于追求者，她都是礼貌婉拒，能避则避。只是大好的春日清晨，正是裹紧棉被舒舒服服地酣眠时，有人非要扰人清梦，她被起哄的室友叫醒，起床气难免稍微有点大。
    当时她推开窗，对楼下拉琴拉得如痴如醉的男生说了句：“同学，你这把锯，有点钝了。”
    “没有骂人哦。”封窈纠正道。
    冯璐璐侧眼瞟过舍友这张过于妩媚的脸，压低声音，“你说，他该不会是因为你吧？”
    “有这么长的反射弧吗？”
    “……也是。”
    冯璐璐忽然想起来，“哦对！我好像听谁说过他后来交了女朋友来着？”
    就说嘛。
    楼上楼下乌泱泱挤满了伸长脖子的人，老师领导们很快赶到了对面天台上，开始展开沟通劝说。
    封窈把胳膊从冯璐璐手中抽出来，“你慢慢看，我先……”
    “——封窈！我要跟、跟文学院的封窈说话！”
    这时刘东旭似乎是在劝说下开口了。
    一声干哑发颤的嘶喊，仿佛一滴水落进了沸腾的油锅里，现场瞬时炸开了锅。
    冯璐璐下意识地再次拽住封窈，张着嘴巴瞪住她。周围认识封窈的目光唰唰如聚光灯，争相照了过来。
    庆大虽大，学生不免有重名，但“文学院的封窈”，指向精确。
    马上便见主持答辩的徐教授快步奔来，手机贴着耳朵，“对对她在这儿……好的主任，明白……”
    “封窈你快来，赶紧劝他下来！”徐教授招手。
    众生像摩西分红海一样让出了路，封窈从懵圈中回神，很为难：“可是，我基本上不认识这位同学，不知道怎么劝啊。”
    万一劝不好，不会还赖她吧？
    “不认识他为什么指名找你？”别说徐教授不信，旁人的表情也明显都不信，不少人自认懂了——准是感情纠纷没跑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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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行了，你先过来！”事态紧急，徐教授没空跟她掰扯，“人命关天！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先答应，总之先把人劝下来再说！”
    人命关天的大帽子压下来，封窈没得选，只能挪到晒得发烫的护栏前，清了清嗓子。
    “同学——”
    她才刚开口，对面刘东旭猛地坐直，身形摇晃，惊起一片呼声，吓得封窈的心也直颤，“……小心。”
    “窈窈！你终于肯见我了！”刘东旭的嘶喊如泣如诉，“我以为我失去你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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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，热浪蒸腾，空气成了一面扭曲的透镜，将男生深情款款的脸折射得扭曲变形。
    封窈一阵恶寒。
    这是精神病吧？
    “同学，何出此言？我跟你并不熟……”
    “不熟，呵！”男生凄凉一笑，“我什么都听你的，你不想公开，我不敢把我们交往的事情，告诉任何人……”
    暴晒下的水泥板烫屁股，强光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，火辣辣的刺痛。刘东旭抬手抹了抹，立刻放下手，手指死死地扣住天台边沿，生怕一不小心真掉下去——
    开什么玩笑！他是要成为当代罗丹的男人，生命多么贵重，怎么可能为个有眼无珠拒绝他的女人跳楼？
    只是有人出的价码实在太诱人，要他在今天上演这么一出大戏。
    按对方的要求，他最好卡着封窈答辩的时候上来，顺便毁了她的毕业答辩。
    只是以为这楼看着不高，刘东旭上来后才感觉到怕。抖着腿直打退堂鼓，念着那人许诺他回国后大好的前途，他才咬牙横下了心来。
    些微耽搁而已，她的答辩肯定还没完成……
    刘东旭想象不久的将来，比眼前多百倍千倍关注聚焦于他、膜拜他，兴奋如电流窜上脊背，他的声音颤抖变形，倒真像极了为情绝望的歇斯底里：
    “你要口红，要包包，我都给你买了。你说讨厌马玉玲，我也跟她分手了……你明明说你爱我，可你为什么不理我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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