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幽灵

    安子琛重新启动车子：“如此说来，在我们之前，岑远去看过川岛康。
    白鸟德茂在向我们撒谎？还是，他也不知道岑远到过病房？”
    安子琛提出问题后，又自答起来，“刚才在病房门口，白鸟德茂向川岛康的主治医生询问完情况后，他的表情很有意思。
    有欣喜，我认为这份欣喜，是他得知川岛康没有大碍了。
    除了欣喜外，他很快的隐藏自己的情绪，瞬间又保持了冷静的态度。
    说明那位医生，告诉他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，所以他才会露出这种表情。
    下意识的动作是欣喜，再然后，却又掩饰，说明他不希望我们看到他真实的情绪。
    花瓶里的那几株康乃馨，是在我们之前就送到了。
    白鸟德茂是来吃早餐的，之后与我们一起去往医院。
    他如果来吃早餐前，已经去过医院，就不会第二次询问那个医生，也不会在听了医生的话后，露出那副表情。
    人的第一反应，不会说谎。
    所以，白鸟德茂在今天早晨遇到我们之前，没有去过医院。
    也就是说，岑远去花店买完花后，去了日租界的医院，探望川岛康。
    岑远和川岛康有过接触这件事，白鸟德茂不知道。”
    安子琛问向车里的三个人，“你们从这些信息里，看出什么来了没有？”
    展鸿嘶了口气，疑惑的挠了挠头皮，就凭一个表情，就能判断出这么多的事情。m.miaoshuzhai.net
    狼影同志果然是老奸巨猾，自己可想不到，所以也只能做一些掩护的工作。
    “我反正是没看出什么……”展鸿诚实的回应道。
    林初初抬起手，朝展鸿的后脑勺，轻轻推搡了一下：“说明白鸟德茂是在今天早晨，询问过那个医生后，才知道川岛康没事。
    而且岑远今天早晨，见过川岛康，他知不知道川岛康是装的？”
    展鸿眨了眨眼，点头道：“哦，有可能岑远知道，如此说来，川岛康很器重你的这位表哥啊。”
    林初初歪了下嘴角，恨铁不成钢道：“真是气死我了！没想到他居然会变成现在这种人！甘愿当川岛康的走狗！”
    安子琛听着林记者义愤填膺的话，淡然开口：“林记者也不用那么生气，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。
    我们无法改变别人，也无权改变别人，只要守好自己的底线就好。”
    林初初坐回座位上，气呼呼道：“道理是这个道理，但我还是生气。”
    “哎呀初初，别气了。你看这是什么？”展鸿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两张马票，“明天我们去跑马场。”
    林初初扫了眼展鸿手里的东西，前倾过身子，拿过那两张马票，翻到了背面：“哪里搞到的。”
    “我们督察长给的，奖励我们成功破获了李明俊一案。”展鸿偷觑了眼安子琛，清清嗓子道，“我有功，特别奖励了我几张票。”
    安子琛目视着前方，继续握着方向盘，也没打算给展鸿拆台。
    这小子在李明俊的案子上，也的确是有功劳的，说的也没错。
    林初初有些惊喜的看了眼展鸿：“真难得啊，我认识你那么久，第一次见巡捕房给了你额外的奖励。”
    展鸿笑道：“我是探长的接班人，现在是巡捕房的红人。”
    “小子，注意点言辞，我还没卸任。”安子琛好笑的开了口。
    展鸿闭上嘴，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，望向窗外的风景。
    他突然“咦？”了一声，迅速揉了几下自己的眼睛，往回看去：“探长，你停一下，我好像看到幽灵了……”
    安子琛扯了下眼角，并没有停车的意思：“你是不是该配副眼镜了。”
    安子琛已经看不到刚才那抹身影了，他悻悻然的说道：“我没骗你们，我真看见了。
    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，嗖的一下，就飘进巷子，跟没长腿似的。”
    香凝儿来了精神，瞬间拍了下安子琛的椅背：“停车！”
    安子琛诧异的将车开到路边，迅速停了下来。
    香凝儿推开车门，看向车里诧然的三个人，两眼泛光道：“走，去抓幽灵去。”
    说完，香凝儿就朝后侧的方向走去。
    “哎，凝儿！你等等我！”林初初也来了兴趣，迅速跟过去。
    安子琛吸了口气，有些无奈的下了车，也小跑着跟上她们的步子。
    展鸿一个人坐在车里，有些茫然的看向空了的车厢，撇了下嘴角，嘀咕道：“凝儿姐让你停车，你就停。
    说有幽灵，你就跟着她去抓。
    我的话，你怎么就不信呐……”
    展鸿叹了口气，跟上那几个人的步子，快速跑到前面带路：“我刚才看到他跑进那边的巷子了！”
    展鸿迈开腿钻进了巷子，他从另一端又跑了出来，并没发现什么“幽灵”。
    林初初气喘吁吁的跟着三个人，有些后悔没带相机，如果真捕捉到了幽灵，又有素材写了。
    安子琛看向一头雾水的展鸿，疑惑的问道：“你真看见了？”
    展鸿笃定的点了点头：“我真看见了！走路跟个鬼似的，飘来飘去。”
    “那有可能是醉汉吧。”林初初抬手扇了扇风，对展鸿说道。
    “应该不是。”展鸿比量了一下高度，“挺高的个子，穿着黑色的斗篷。”
    “还戴着一顶礼帽？”香凝儿接话道。
    展鸿惊讶的连忙点头：“对对对！凝儿姐，你是不是也看到了？你看探长，我没看错吧。”
    安子琛也有些困惑，问香凝儿：“和你今早看到的那人，是一样的？”
    “差不多。”香凝儿点了下头，“既然展鸿也看到了，说明我今早没有看花眼。”
    香凝儿看向他们所在的街区，前面的那条街，正是她今早差点被马车撞倒的那个路口。
    香凝儿指向前方道：“我们再去那个路口看看。”
    安子琛点头，跟着香凝儿往下一个路口走，他虽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幽灵。
    但见香凝儿这么认真，他也有些好奇了，展鸿和她看到的，究竟是何方神圣？
    还是说，有人在这里装神弄鬼，引发恐慌？
    香凝儿来到巷口又望了眼，顺着巷子往里侧走去，七拐八拐着，又绕到了刚才的那条街。
    同时，香凝儿也留意到来往的人流，发现大部分路人，在看到路边一家钟表铺的时候，神色都有些恐惧，快速离开。
    香凝儿示意安子琛看，安子琛走到那家钟表铺门前，发现里面有些暗，依稀可以看清，里面的架子上，摆放着一排排的钟表。
    店面应该是年久失修的缘故，与其他店铺比起来，就有些破旧了。
    安子琛抬头看向钟表铺的招牌，招牌歪歪斜斜着，挂在店头。
    上方的店铺名字，也都掉了，只留下钟铺两个字。
    安子琛推开了钟表铺的门，木门滋啦一声响，安子琛率先走了进去，香凝儿跟在安子琛身后。
    展鸿拉着林初初道：“我们还是别进去了，在外边守着，看能不能再看到刚才那个幽灵了。”
    林初初好笑的看向对方：“你该不会是害怕吧？”
    展鸿有些冤枉的指向头顶的太阳：“大白天的，我有什么可怕的。”
    林初初笑着，陪他站在钟表铺门口，两个人又四处转了一圈，没发现那个幽灵。
    进入钟表铺的安子琛，迅速打量了一眼这里的环境。
    两旁都放着钟表架，左侧的架子上，摆满了各式钟表，右侧的架子，除了一些落地钟表外，还摆放了一些各种样式的怀表。
    香凝儿小声喊道：“请问有人吗？”
    她摸了一下钟表架，发现积了一层的灰。
    没有回应，这让香凝儿有些意外，店铺的门是开着的，说明店里应该有人在吧。
    安子琛碰了一下香凝儿的胳膊，指向角落里的一个梯子道：“应该还有一个阁楼。”
    安子琛快步走过去，他抬头看向梯子的上方，果然还有一个阁楼，他扬声问道：“有人在吗？”
    “有人在吗……有人在吗……”突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吓了安子琛和香凝儿一跳。
    只见梯子对面，有一只鹦鹉，抓在架子上，歪着脑袋看向安子琛和香凝儿，又重复起了这句话：“有人在吗……有人在吗……”
    香凝儿走了过去，看向鹦鹉身边摆放的食物，这小家伙的口粮，还挺丰盛，水和食物都是满的。
    说明店里面，是有人在的。
    安子琛摇了摇梯子，确认梯子可以用，他怕这里有什么问题，便打算爬上去看看楼上的情况。
    刚爬到一半的时候，突然有一个半张脸冒了出来，惊了安子琛一跳。
    安子琛看清楚后，冷着脸问道：“原来有人在啊。”
    坐在阁楼上的人，揉了揉鸡窝一样的头发，他看向安子琛，神色不悦道：“你什么人啊？”
    安子琛刚想表明自己的身份，想了想后，改口道：“我们来这里，是想找老板，清理一下怀表。”
    男人不耐的看了眼安子琛：“下去吧。”
    安子琛看到那个男人站起了身，身上传着灰色的工作围裙，头顶还戴着一枚单目的放大镜。
    他刚才坐在阁楼这里，应该是在修表。
    安子琛又张望了几眼阁楼，发现阁楼上是一个工作台。
    午后时分，慵懒的夏风混着花香，熏得人昏昏欲睡。
    封窈站在毕业答辩台上，慢声细语陈述着自己的毕业论文。
    软绵绵的女声舒缓轻柔，犹如催眠小曲，台下三个评委老师眼皮沉重，不住地点头啄米。
    封窈当然知道这是一天之中人最懒乏困倦的时段。正因如此，在决定答辩顺序的时候，她刻意选了这个时间。
    糊弄学资深弄弄子，从不放过任何糊弄过关的机会。
    果然，困成狗的评委完全起不了刁难的心思，强打精神提了两个问题，就放水给她高分通过了。
    封窈礼貌地向老师们鞠躬致谢。
    本科生涯落幕，不过她和庆大的缘分还未尽。她保送了本校的直博研究生，待将来拿到博士学位，她还打算留校任教。
    庆北大学作为一流高校，教师待遇极好，研究经费充足，寒暑节假日多，食堂林立菜式多样，阿姨从不颠勺——
    世间还有比这座象牙塔更完美、更适合赖上一辈子的地方吗？
    封窈脚步轻快走下讲台，美好的暑假在向她招手，马上就能回外婆家，葛优瘫咸鱼躺，做一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快乐废人……
    “——卧槽！快看对面天台！”
    才刚出教室，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。顷刻间，走廊上本来在排队等待答辩的学生大噪，呼啦啦全涌向护栏。
    本楼相隔二三十米远，正对着美院的昌茂楼。大企业家宗昌茂慷慨捐建的楼，全国各地不少学校都有。
    大太阳刺眼，封窈眯眸眺去。只见对面楼顶上，赫然有个男生坐在天台边沿，双腿悬在外面。
    好危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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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不会吧这哥们儿不会是要跳楼吧？”
    “偶买噶，学校又逼疯了一个……”
    众生嗡嗡议论，紧张中隐隐透着莫名的亢奋。楼下渐渐聚起了人，仰头张望。
    有人试着喊话：“同学，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，你别想不开啊！”
    封窈收回目光，转身不打算继续看下去。
    她既不认识这位同学，又不懂心理学，爱莫能助。有老师和这么多热心的同学在，相信不会出事的。
    “——哎，封窈！”
    还没走出两步，同宿舍的冯璐璐瞧见了封窈，冲过来拉住她，“正找你呢！那个，不是刘东旭嘛？”
    封窈只得停下脚步。“刘东旭？”这个名字，有点耳熟……“好像，听过？”
    冯璐璐瞪圆了眼睛，“他追过你的呀！你忘啦？新国国立美院来的交换生，在表白墙上狂刷告白，说你是他的缪斯女神，还在咱们宿舍楼下拉过小提琴……被你骂了的那个？”
    封窈恍然，“噢！”
    那还是开春的时候，快半年前的事情了。
    封窈长了张美艳的脸，皮肤雪白，一双细长微挑的狐狸眼风情撩人，身材如其名，窈窕婀娜，凹凸有致。她在校园里从来不乏追求者，只是生性懒散，谈恋爱这种弄不好轻则劳心伤神、重则全家爬山的麻烦事，在她看来不是很必要。
    通常对于追求者，她都是礼貌婉拒，能避则避。只是大好的春日清晨，正是裹紧棉被舒舒服服地酣眠时，有人非要扰人清梦，她被起哄的室友叫醒，起床气难免稍微有点大。
    当时她推开窗，对楼下拉琴拉得如痴如醉的男生说了句：“同学，你这把锯，有点钝了。”
    “没有骂人哦。”封窈纠正道。
    冯璐璐侧眼瞟过舍友这张过于妩媚的脸，压低声音，“你说，他该不会是因为你吧？”
    “有这么长的反射弧吗？”
    “……也是。”
    冯璐璐忽然想起来，“哦对！我好像听谁说过他后来交了女朋友来着？”
    就说嘛。
    楼上楼下乌泱泱挤满了伸长脖子的人，老师领导们很快赶到了对面天台上，开始展开沟通劝说。
    封窈把胳膊从冯璐璐手中抽出来，“你慢慢看，我先……”
    “——封窈！我要跟、跟文学院的封窈说话！”
    这时刘东旭似乎是在劝说下开口了。
    一声干哑发颤的嘶喊，仿佛一滴水落进了沸腾的油锅里，现场瞬时炸开了锅。
    冯璐璐下意识地再次拽住封窈，张着嘴巴瞪住她。周围认识封窈的目光唰唰如聚光灯，争相照了过来。
    庆大虽大，学生不免有重名，但“文学院的封窈”，指向精确。
    马上便见主持答辩的徐教授快步奔来，手机贴着耳朵，“对对她在这儿……好的主任，明白……”
    “封窈你快来，赶紧劝他下来！”徐教授招手。
    众生像摩西分红海一样让出了路，封窈从懵圈中回神，很为难：“可是，我基本上不认识这位同学，不知道怎么劝啊。”
    万一劝不好，不会还赖她吧？
    “不认识他为什么指名找你？”别说徐教授不信，旁人的表情也明显都不信，不少人自认懂了——准是感情纠纷没跑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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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行了，你先过来！”事态紧急，徐教授没空跟她掰扯，“人命关天！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先答应，总之先把人劝下来再说！”
    人命关天的大帽子压下来，封窈没得选，只能挪到晒得发烫的护栏前，清了清嗓子。
    “同学——”
    她才刚开口，对面刘东旭猛地坐直，身形摇晃，惊起一片呼声，吓得封窈的心也直颤，“……小心。”
    “窈窈！你终于肯见我了！”刘东旭的嘶喊如泣如诉，“我以为我失去你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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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，热浪蒸腾，空气成了一面扭曲的透镜，将男生深情款款的脸折射得扭曲变形。
    封窈一阵恶寒。
    这是精神病吧？
    “同学，何出此言？我跟你并不熟……”
    “不熟，呵！”男生凄凉一笑，“我什么都听你的，你不想公开，我不敢把我们交往的事情，告诉任何人……”
    暴晒下的水泥板烫屁股，强光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，火辣辣的刺痛。刘东旭抬手抹了抹，立刻放下手，手指死死地扣住天台边沿，生怕一不小心真掉下去——
    开什么玩笑！他是要成为当代罗丹的男人，生命多么贵重，怎么可能为个有眼无珠拒绝他的女人跳楼？
    只是有人出的价码实在太诱人，要他在今天上演这么一出大戏。
    按对方的要求，他最好卡着封窈答辩的时候上来，顺便毁了她的毕业答辩。
    只是以为这楼看着不高，刘东旭上来后才感觉到怕。抖着腿直打退堂鼓，念着那人许诺他回国后大好的前途，他才咬牙横下了心来。
    些微耽搁而已，她的答辩肯定还没完成……
    刘东旭想象不久的将来，比眼前多百倍千倍关注聚焦于他、膜拜他，兴奋如电流窜上脊背，他的声音颤抖变形，倒真像极了为情绝望的歇斯底里：
    “你要口红，要包包，我都给你买了。你说讨厌马玉玲，我也跟她分手了……你明明说你爱我，可你为什么不理我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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